发言稿

21世纪20年代的金融部门：在新的十年中构建更具包容性的金融体系

2020年1月17日

I. 引言

亚当，感谢你今天对我的欢迎。我非常高兴能在彼德森国际经济研究所发表我2020年的第一次演讲。

2020年才过两个星期，但一系列事件已经强调了我们面临的共同挑战。

澳大利亚的森林大火在全国范围肆虐，提醒我们气候变化对生命造成的伤害。

在中东，冲突和日益加剧的对立局势使整个地区处于紧张状态。

在贸易领域，世界最大的两个经济体本周宣布了一项重要的协议，但两国要弥合裂痕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除中美两国以外，全球贸易体系也需要进行重大改进。

如果我必须在新的十年开始之际确定一个主题，那就是日益加剧的不确定性。

地缘政治紧张局势缓和、和平得以实现的不确定性。贸易休战转化为持久的和平与贸易改革的不确定性。公共政策能够解决许多国家的沮丧情绪和日益加剧的动荡的不确定性。

我们知道，这种不确定性会损害商业信心、投资和经济增长。

但这不是数百万民众每天思考的不确定性。他们思考的是月末能否付得起账单的不确定性；他们家庭未来的健康和福祉的不确定性。对落后于社会和时代的持续恐惧。

所以，今天上午我想重点探讨不确定性的一个特定驱动因素——不平等现象 ，并与在座各位分享我们关于金融部门在这一领域的作用的最新研究的成果。

II. 不平等加剧和应对的工具

首先是好消息。过去二十年，各国之间 的收入不平等现象大幅缓解 ——驱动因素是亚洲主要新兴市场的崛起。虽然特定地区的情况值得担忧，但很有必要指出，这是自工业革命以来全球不平等现象首次出现缓解。 [1]

然而，现实情况是在同一时期很多国家 内部 的不平等现象一直在加剧。 例如在英国，社会顶层10%的人口目前控制的财富几乎相当于底层50%控制财富的总和。 [2] 这种情况在经合组织的很多国家都有所反映，这些国家的收入和财富不平等已经创下或接近历史新高。 [3]

在某种程度上，这种令人不安的趋势让人想起20世纪初——当时技术和一体化两股力量创造了第一个镀金时代、繁荣的二十年代，以及最终引发的金融灾难。

20 世纪 20 年代尚未出现，但今天我们迫切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气候变化 。贫穷和最脆弱的群体往往首当其冲地承受着这一日益严峻的生存挑战。世界银行估计，除非我们改变当前的气候路径，到2030年，生活在极度贫困中的民众将增加1个亿。 [4]

因此，我们必须以史为鉴，并将经验教训应用于当下。我们知道，过度的不平等会阻碍经济增长，掏空一个国家的基础。 它会侵蚀社会和机构内部的信任。它能催生民粹主义和政治动荡。

为解决不平等问题，多国政府首先动用了财政政策 。这些政策正是，也将继续是关键的工具。

但我们往往忽视了金融部门，该部门也能对不平等现象产生深远和持久的积极或消极影响。

我们今天发布的最新工作人员研究显示，一个运转良好的金融部门如何能在未来十年为所有人创造新的机遇。但它也指出，管理不善的金融部门会如何放大不平等现象。

这些结论发出了警告，也号召我们采取行动。

若我们行动起来，共同行动起来，我们就能避免在21世纪20年代重复上世纪20年代的错误。

III. 金融部门如何影响不平等的三个维度

关于金融部门和不平等问题，可以考虑三个主要维度。

a) 金融深化

第一个维度是 金融深化 ， 即金融部门相对于一个国家整体经济的规模。

我们知道，它会对一个国家的经济表现产生重大影响。

例如，在中国和印度，20世纪90年代金融部门的持续增长为21世纪前十年的强劲经济增长奠定了基础，而这帮助超过十亿人口摆脱了贫穷。 [5]

但这不是全部情况。

我们的最新研究表明，金融深化发展到特定阶段会加剧不平等问题，削弱包容性增长。 [6]

不平等现象的驱动因素很多——腐败、累退性税收、代际财富——但在很多国家，过度金融深化和不平等问题之间都存在关联。 [7]

为什么金融深化对不平等现象的影响会出现逆转？我们的观点是，虽然更贫穷的个体能在金融深化的早期受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金融部门的规模和复杂性与日俱增，最终受益的主要是富人。

在金融部门发展已非常深入的国家，这种负面影响尤为明显。复杂的金融工具、有影响力的说客以及银行业的过高薪酬可能导致金融体系在为他人服务的同时，也在同等程度上为自身谋利。

例子就在我们眼前。美国是全世界最为多元化的经济体之一。而在 2006年，金融服务公司在标普500中的比重接近25%，总利润的占比接近40%。 这使得金融部门成为整个标普指数中规模最大且盈利能力最强的部门。 [8]

随后出现的“大衰退”引出了我要谈的金融部门如何影响不平等问题的第二个维度：金融稳定。

b) 金融稳定

金融稳定以及金融危机造成的经济损失，是过去十年中一个决定性问题。

我们知道，一场金融危机平均会导致 10% 的永久性产出损失 。 [9] 这可能会改变一个国家未来的整个方向，使很多人永远落后于时代。

未来十年，金融稳定仍将构成挑战。在 21世纪20年代，金融部门将不得不努力防范传统类型的危机，同时应对新型危机，包括与气候相关的冲击。想一想搁浅资产会如何引发意外的损失。一些估计表明，这些资产贬值的潜在成本可能介于4万亿到20万亿美元之间。 [10]

因此，将金融稳定作为工作重点符合我们所有人的既得利益。

我们的新研究表明，不平等现象通常在金融危机前加剧，这反映出不平等现象与金融稳定之间存在很强的关联性。 [11]

这是为什么？一个原因是，不平等的加剧可能造成政治压力，要求政府迅速采取补救措施，而这实际上会让问题更加糟糕。

回顾一下21世纪前十年美国的住房市场。为帮助更多美国人拥有自己的住房，宽松的贷款监管催生了一个过热的住房抵押贷款行业。名义上，很多低收入者变得更加富有，但其财富增长速度已被社会顶层的群体所超越。

之后，房地产泡沫于2007年破裂。随后的全球金融危机给全世界的数百万人民带来了沉重打击，长期来看加剧了不平等现象。

仅举一个例子。今天，由于这场危机，欧洲有四分之一的年轻人面临生活贫穷的风险。 [12]

对于他们和很多其他人，危机从未结束。

金融稳定和不平等之间的关联不仅局限于全球金融危机，或者仅限于“大萧条”。一项针对17个发达经济体的调查分析了1870年-2013年间爆发的全部金融危机。调查结果确认了我们研究的结论，日益扩大的收入不平等一直是金融危机的一个强有力预测指标，并可能在金融危机之后产生长期影响。 [13]

正如马克·吐温所说，“历史不会重演，但总是惊人地相似”。

我们从相似的历史中获得了哪些教训？

一个教训是，金融服务从根本上说是有益的。发展中经济体需要更多的金融服务，给予每个人成功的机会。不妨设想更具深度的国内债券市场，能为新的业务或投资机会提供资金，帮助人们为退休生活进行储蓄。

只是，好事超过限度就会变成坏事。过度的金融深化和金融危机可能催生不平等现象。

因此，我们需要在“过度”和“不足”之间寻找正确的平衡。

这引出了我想谈的金融部门如何影响不平等的第三个维度：金融包容性。

c) 金融包容性

金融包容性 ，简单来说是指更多人和公司能获得更便宜和更便捷的金融服务。

基金组织工作人员及他人的研究表明，更多群体享有银行账户服务与减少收入不平等之间存在很强的关联。

数据还表明，虽然包容性能使男性和女性共同受益，但当女性获得更多融资机会时，收入不平等就会得到最大程度的缓解 。 [14]

有趣的是，在不同收入水平的国家中，金融服务可得性与不平等问题之间的关系是一致的。

例如，瑞典是收入分配最均等的国家之一，其富人和穷人拥有银行账户的比例相同。

相比之下，印度尼西亚的收入分配高度不平等，该国最富有的20%群体拥有银行账户的比例是最贫穷20%群体的两倍。

在世界范围内，金融科技在为人们提供银行服务和提供改善生活的机会中发挥了主要作用。 [15]

不妨想想柬埔寨的案例，移动金融在过去十年中为该国带来了200万新增借款人，相当于成年人口的近20%。其中很多借款人从未开立过银行账户 [16] 。

虽然这些变化可能无法立即减少收入不平等，但它们能创造机会——赋予人们储蓄、创办小企业、改善子女教育选择的机会。

这对更大范畴的经济意味着什么？基金组织工作人员的研究表明，与金融包容性较差的国家相比，包容性较强的国家长期 GDP增速高出2到3 个百分点。 [17]

所以，我们知道金融包容性能在经济中起到颠覆性的作用。它有助于打破由性别、种族、地理位置以及不平等的人生起点所造成的壁垒。

……

在我提到的每个维度中——从金融深化、金融稳定到金融包容性——金融部门和不平等问题之间存在诸多权衡取舍。

我们希望构建一个稳健、但不过于复杂的金融部门。我们希望金融包容性能够带来更多机会和信贷，而非造成沉重的债务负担，使整个金融体系面临风险。

因此，未来十年，为构建更具包容性的金融体系，我们需要哪些政策？

IV. 在未来十年中构建更具包容性的金融体系的政策——更安全、更稳定、更明智

这里我要谈三个政策领域，分别对应金融部门影响不平等现象的三个主要方式。

第一，更安全的金融体系。 高质量的监管是不可替代的。金融深化是所有经济体都值得追求的目标，但正如发展一座城市，应该可持续、有意识地发展金融体系。

各国在危机后采取了积极措施来落实监管改革议程。这些措施表明，在互联的全球经济中，强有力的金融部门改革需要稳固的国际合作。

今天，银行面临更高的资本和流动性要求。陷入困境的银行更容易退出市场。透明度和问责制得到改善。

金融体系变得更安全，但还不够安全。 取消这些成果 — 一些国家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 将是一个重大的错误。

相反，各国应该完成改革议程，以新的工作对其进行补充。金融市场的安全发展需要提高金融知识水平 ，确保公众充分理解其享受的金融服务及对家庭的影响。

这引出了我的第二点，构建更稳定的金融体系。

在这方面，私人部门和银行业可以发挥关键作用。

在气候与金融稳定领域，私人部门和银行业显然可以有所作为，我们将在春季围绕该领域发布最新研究。在推动全世界实现零碳排放和实现《巴黎协定》目标方面，金融部门可以发挥关键作用。

为此，企业在贷款发放中需要改进对气候变化影响的定价。这就是思考未来十年而不仅仅是思考未来一年的意义所在。较长的视野将使机会和风险更加具体化。去年，气候变化首次导致一家标普500指数公司破产。 [18] 显然，投资者正在寻找适应的方法。

更严格的披露标准 有助于金融机构了解全局信息。若在险项目的贷款价格上涨，公司可能就会简单地决定将项目资金更高效地转作他用。

在其他领域，更充分的信息也能加强金融稳定。

目前，很多银行对住房抵押贷款或商业信贷制定了过高的抵押品要求。

并非所有人都有住房，这不该成为开办企业的必要前提。

如何改变这些风险评估方法？

金融机构可将未来现金流作为更多贷款决策的基础，这将使金融服务业回归其本源——一个为公众服务的行业。

若银行能更好地评估风险，它们将可能增加对小型公司的贷款。这是金融稳定的关键。

我们的研究表明，与向大型公司放贷相比，面向小型公司的贷款能增强金融稳定性并降低风险。 [19]

当风险分散到数百家公司，而非几个企业集团，经济会变得更具包容性、更加健康。

如何最好地利用更健康的经济呢？

这引出了我的第三点，也是最后一点，构建更明智的金融体系。

将金融服务的对象扩展至低收入家庭和小企业是减少不平等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但若超过限度、操之过急，可能适得其反。

展望未来，在世界范围内提供信贷的新型金融科技公司数不胜数，这是一个独有的挑战。 政府可以与公司合作，释放金融科技的全部潜力，同时管理其风险。

这是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 2018 年启动的“巴厘岛金融科技议程”的目标 。它提供了关键的原则——包括促进竞争，加强消费者保护以及打击洗钱活动。这些原则有助于为政策制定者提供指引，降低银行的相关风险，提供新的工作岗位。

事实上，世界银行对140个国家的135,000家公司进行的一项研究显示，向小企业发放贷款与收入不平等的改善存在直接关联。 [20] 其原因是，这些企业通常雇用了最需要工作的群体。

M-Pesa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M-Pesa是肯尼亚在过去十年初期设立的一个点对点手机支付服务。

2020年起，该公司将成为泛非洲的金融平台。M-Pesa未来还将面临重大挑战，但其目标是正确的：为数百万尚未使用银行服务或使用程度不足的群体提供在线服务。

当然，这并非一日之功。这是企业家、政府官员以及（最重要的是）那些寻求新机会的公民多年以来共同努力的结果。这是一个可以借鉴的良好模式。

V. 结语

过去几十年向我们释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 — 若不加以应对，不平等加剧的现象只会愈演愈烈。

虽然财政政策仍是强有力的工具，我们不能忽视金融部门政策。否则，我们可能发现21世纪20年代与上世纪20年代会如出一辙。然而，若我们以史为鉴并应用于当下，我们就能构建一个更加强劲、适合未来的金融体系。

最后，让我借用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话，他比任何其他作家都更能抓住美国20世纪20年代的精神。他曾写道，“行动即品格”。

在菲茨杰拉德的时代，他的作品被严重低估，他的建议也被人忽视。

让我们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

让我们将未来一年变成“行动”的一年，进而将21世纪20年代变成共享繁荣的十年！

非常感谢！